我的手、我的腳、我的身體，我的親友、我的家庭、我的人生……如果說世間一切是虛幻的，但這個「我」是如此真實地存在，有肉體，有思想，有感受，有記憶，至少從出生到死亡這一段期間，「我」是真實存在的——應該大多數人都是這麼認為吧？！如果有一個德國當代哲學家斬釘截鐵地告訴你︰「不，自我並不存在。」你是否會對他的論證感到好奇？

2018年11月5日，國立陽明大學心智哲學研究所的「自我、無我與輪迴」課程中，邀請到曾在德國跟隨Thomas Metzinger做研究的陽明大學助理教授林映彤，來介紹 Metzinger的「無我」透視（Metzinger on the Problem of the Self: A No-Self Perspective）。Thomas Metzinger 1958 年出生於法蘭克福，現為美因茨大學理論哲學教授，也是該校神經倫理學領域負責人，被認為是全世界最優秀的心靈哲學家之一。

「自我隧道」模擬世界和系統觀點
陽明大學心哲所榮譽教授洪裕宏首先簡介Metzinger 這位「比較另類的哲學家」，「他從事意識研究，是常和科學家混在一起的哲學研究者。」多年前某次洪裕宏到國外參加一項研討會，晚宴時他進入會場想找個位子坐下，但問了幾桌坐了白種人來賓的席位都說沒空位了，後來他走到一桌非白種人來賓坐著的席位，就有空位了，得以坐下。不久後Metzinger也來找座位入座，他來到洪這一桌，洪開玩笑對他說︰你是白人，這裡沒空位。Metzinger說︰不，我不是白人。彼此心照一笑，從此成為朋友。

「Metzinger是嚴格的素食主義者。他吃素的理由並非宗教原因，而是︰動物會痛。」後來Metzinger也曾應洪之邀來台講學，當時他的妻子自費同行，其妻是德國《鏡報》攝影記者，兩人趁著假期環島旅遊台灣，返德後其妻在《鏡報》上發表照片與文字介紹台灣，洪裕宏笑說︰「等於是幫我們做國民外交。」2008年洪裕宏爭取某項從未在亞洲召開的國際研討會在台灣召開，而Metzinger是少數支持、聲援的白人學者，「他對台灣很友善。」

留學德國時師從Metzinger的林映彤則說，Metzinger是「非常言行合一的哲學家」。「他認為沒有『自我』這個東西的存在，在日常生活中和他說話，如果言語中顯露有『自我』，他會很認真地釐清、糾正你。」林映彤還說，Metzinger有打坐的習慣，對佛學也很有興趣，「但到目前為止在他的研究中並未涉及佛學的部分。對此他很小心。他覺得這是很不同的領域。」

Metzinger在2009年出版了《The Ego Tunnel》（《自我隧道》）一書，簡介中寫道︰「一般我們認為存在一個實體的『我』，跨越時間存在，至少從出生存續到死亡……這都只是一種錯覺」。

「從主觀經驗出發，你直覺認為自我存在，這只是你這一個系統構造產生出來的一種有用的模擬。它依據你這個生物系統的需求模擬世界，在訊息極為豐富的世界中，將對個體有用的面向擷取出來」。

「它模擬出一個經驗上的自我︰讓你透過第一人稱觀點了解世界，捕捉系統和環境的關係。所以你誤以為存在實體的自我。事實上，這是『自我隧道』所創造出來的現象」。

「『自我隧道』模擬世界和系統觀點，產生關於自我和世界的所有經驗」。而Metzinger透過哲學分析、神經科學與精神疾病探討，來闡釋以上觀點。

「自我」並不存在
「在Metzinger看來，『自我』是把自己經驗成一個實體（as mental substanceentity）——事實上沒有『自我』這個實體。但會經驗到自我的存在（Minimal phenomenal selfhood, MPS，最小的現象自我）。」

不能稱為自我的第一人稱（phenomenal self）的各種經驗，包括以下三個部分︰
（1）Mineness。如︰我的手、我的身體、我的情感……各種我的身體部位和感覺、想法等。

（2） Selfhood。有實體的存在。

（3）Strong first-person perspective。從「我」的原點、內在觀點去看外在一切。

Metzinger認為，每一個人是一個系統，每個系統裡有不同的模型（model）。

Self-model（自我模型）是Metzinger理論中的核心概念︰自我模型是一個不斷在表徵自己各種性質的模型。它並不是很高階的東西，一個簡單的機器也可以有它自己的自我模型。它可以是無意識的。

而相比於自我模型，現象型自我模型（phenomenal self-model）／MPS則是有意識的。

從我們的直觀經驗出發， 我的手、我的身體、我的感覺、我的想法……是那麼真實，為什麼說它們不存在？著名的橡膠手（Rubber hand）實驗證實︰我們對於不是自己的那隻手也會產生「是自己的手」的經驗、感受和反應。對此Metzinger認為，面對不同的情境，我們會產生不同的自我模型，去合理化眼前的一切。

Metzinger宣稱︰所謂的自我（self）是不存在的。「沒有人曾經是，或者擁有過自我。」

「就現有的知識而言，不管是在大腦中，還是在超越世界的形而上學的範疇中，都沒有任何東西或個別的實體可以被稱做『我』或『我們』」。

短短篇幅或許很難清楚說明Metzinger的論證，這位很佛心的哲學家將他的著作中文版放上網，他說︰「這本新版的《自我隧道》是特意為所有對意識、自我以及認知科學領域有興 趣的中文讀者所編寫的，不僅要免費贈送給各位，我也開放讓所有的讀者能自由擷取本書的內容、或分享給任何對神經科學、認知科學以及現代心靈哲學有興趣的朋友」。

有興趣的讀者可進一步深入閱讀。